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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合同纠纷
引言
法院审理案件的开端是管辖，民事管辖权异议制度是为了防止诉讼程序中的缺失与不足，让司法的天平达到持恒状态，在民事诉讼过程中,如果当事人能够正确并且合理地使用管辖异议权,那么对于整个案件的审理具有非常重要的推进作用，民事诉讼中的管辖权异议程序，是案件中被告维护自己合法权益的一项重要的途径和方法。本文以天津瀛略律师事务所赵宇律师实际经办的“甘肃省A合作社与陕西省B公司管辖异议”案件为例，阐述买卖合同纠纷案中管辖权异议的实务应用。
一．案情概要
原告：甘肃省A合作社
被告：陕西省B公司
代理律师：赵宇律师天津瀛略律师事务所
一审案号：甘肃省临洮县人民法院（2018）甘1124民初1266号
一审结论：裁定异议成立，将本案移送陕西省C人民法院处理
二审案号：甘肃省定西市中级人民法院（2018）甘11民辖终21号
二审结论：裁定驳回上诉，维持原裁定。
本文案例图示如下：
图 1
图 2
原告：甘肃省A合作社（以下简称A合作社）
被告：陕西省B公司（以下简称B公司）
原告A合作社在甘肃省临洮县，被告B公司在陕西省西安市，原被告因买卖合同发生纠纷，原告诉至甘肃省临洮县人民法院要求支付合同价款，被告在提交答辩状期间对管辖权提出异议，认为本案应由西安市碑林区人民法院审理，临洮县人民法院对异议作出处理，裁定异议成立，将本案移送陕西省乾县人民法院处理，被告不服此裁定，上诉至甘肃省定西市中级人民法院，二审法院裁定驳回上诉，维持原裁定。
二．一审过程
一）原告诉讼请求：
甘肃省A合作社起诉称，2016年4月13日，A合作社与B公司在临洮县签订《有机蔬菜购销合同》。合同签订后，甘肃省A合作社依据合同向B公司供应蔬菜。合同期限届满后，双方再未续签合同，但甘肃省A合作社仍继续向B公司供应蔬菜，对方按照原合同约定结算货款。在供货过程中，B公司逐渐出现不按时结清货款情况。截至2017年10月，B公司拖欠甘肃省A合作社货款若干万元。甘肃省A合作社多次催要货款无果。甘肃省A合作社请求判令B公司支付拖欠的货款若干万元元及利息。
二）被告提出管辖权异议申请（律师代理意见）：
B公司在提交答辩状期间，对管辖权提出异议，认为本案为货物买卖合同，不应当适用《最高人民法院的解释》第十八条规定的由原告住所地法院进行管辖。因为本案标的为蔬菜买卖合同，合同的标的物是蔬菜，因此应该将案件移送被告住所地法院审理，也就是移送至陕西省西安市碑林区人民法院审理。
最高法院《关于适用〈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〉的解释》（以下简称民诉法解释）第18条规定：合同约定履行地点的，以约定的履行地点为合同履行地。合同对履行地点没有约定或者约定不明确，争议标的为给付货币的，接收货币一方所在地为合同履行地；…….。合同没有实际履行，当事人双方住所地都不在合同约定的履行地的，由被告住所地人民法院管辖。
根据民诉法解释第18条规定，争议标的是给付货币的，以接收货币一方所在地为合同履行地。然而，标的不同于标的物，标的和标的物是两个概念。标的，即法律关系，是指合同当事人之间存在的权利义务关系。标的物，是指具体法律关系指向的实在物。本案而言，在蔬菜买卖合同中，标的是蔬菜买卖关系，而标的物是买卖的蔬菜。
若本案为民间借贷案件，争议标的是给付货币，借贷双方互为接受货币一方，借出时接受货币一方为借款人，还款时接受货币一方为出借人，此时该法院具有管辖权。但本案为蔬菜买卖纠纷，标的显然不是给付货币。
此外，最高人民法院法释〔2015〕18号《关于审理民间借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》第三条规定，借贷双方就合同履行地未约定或者约定不明确，事后未达成补充协议，按照合同有关条款或者交易习惯仍不能确定的，以接受货币一方所在地为合同履行地。该规定与民诉法解释第18条规定一脉相承，是能够确定民间借贷案件中对“接受货币一方所在地”的理解和适用。
本案受理法院如果将“接受货币一方所在地”放宽至本案的蔬菜买卖合同纠纷案件，无疑与“原告就被告”的一般地域管辖的司法管辖原则背道而驰。因为，在众多的合同关系中，往往会涉及其中某方签订人的款项支付义务。如果如前所述扩大理解，必然导致合同履行地将会无法确定，关于合同履行地的规定将会面临随意解释并被置于“支离破碎”的境地。同样，关于合同纠纷提起的诉讼管辖的规定（《民事诉讼法》第23条）亦失去了存在的必要。合同履行地此时无法作为地域管辖连结点，明显有悖立法本意。
所以，受理法院（临洮县人民法院）对本案无管辖权。虽然贵院（临洮县人民法院）已经先行受理了本案，但是依据民事诉讼法第三十六条有关移送管辖的规定，应当将本案移送被告所在地法院（即西安市碑林区人民法院）审理。
综上事实和理由，特申请贵院暂停本案的审理，将本案移送西安市碑林区人民法院审理。
三）一审法院观点
本院经审查认为，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》第二十三条规定，“因合同纠纷提起的诉讼。"该规定属于特殊地域管辖，即不是以被告所在地，而是以引起诉讼的法律事实的所在地、诉讼标的所在地为标准确定诉讼的管辖法院。就本案而言，甘肃省A合作社与B公司争议的标的为蔬菜买卖关系，即甘肃省A合作社向B公司卖售蔬菜，B公司支付甘肃省A合作社蔬菜对价，双方约定由甘肃省A合作社将蔬菜通过公路运输到西安后，由B公司负责接货，合同的标的物为蔬菜，而非蔬菜对价即货款。因此，本案应由合同履行地即B公司住所地法院管辖，B公司提出的管辖权异议成立。
一审法院裁定：陕西A公司对管辖权提出的异议成立，本案移送陕西省XX
人民法院处理。
三．二审诉讼过程
一）上诉人观点：
原告甘肃省A合作社不服临洮县人民法院的上述裁定，向甘肃省定西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，请求依法撤销临洮县人民法院（2018）甘1124民初1266号民事裁定，决定本案由临洮县人民法院审理。事实与理由：本案合同的签订地为临洮县，上诉人的住所地是合同履行地，原审法院认定事实、适用法律错误。
二）被上诉人答辩（律师代理观点）：
针对原告的上诉理由，陕西省B公司答辩称，被答辩人认为合同签订地为临洮县，没有事实及法律依据。合同中并没有约定管辖法院，本案应适用于法定管辖。故临洮县人民法院无管辖权，将本案移交被告所在地法院管辖正确。主要理由如下：
被答辩人认为合同签订地为临洮县，没有事实及法律依据。
首先，原告提交的合同，最后的合同签订地为空白，说明双方没有书面约定管辖地；
其次，原告论述的签订合同的流程（如到临洮县签订）签订合同只是口头表述，并无证据支持，无事实依据；
再次，退一步说，即使在临洮县签订合同，本案并没有约定在由合同签订的法院管辖，本案只能依法适用法定管辖。
所以，受理法院（临洮县人民法院）对本案无管辖权。临洮县人民法院裁定将本案移交被告所在地是正确的。
三）二审法院观点
本案为买卖合同纠纷案，合同标的物为蔬菜，合同中未约定纠纷后管辖法院。本案被告住所地为陕西咸阳市乾县，另该合同第六条约定交货地点为西安，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》第二十三条规定：因合同纠纷提起的诉讼，由被告住所地或者合同履行地人民法院管辖，根据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<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>的解释》第十八条第一款规定：合同约定履行地点的，以约定的履行地点为合同履行地。故陕西省乾县或西安交货地所在基层法院对本案都有管辖权。原审裁定将本案移送陕西省乾县人民法院处理正确。
二审法院裁定：驳回上诉，维持原裁定。本裁定为终审裁定。
四．律师办案心得
1. 管辖法院的确定作为当事人的一项重要诉讼权利，其常规作用是一方当事人节省诉讼成本、就近参与诉讼更为便利。实务上其实具有更深层次的作用：如对原告来说，确定好有利自已一方的管辖法院，不但占有主场之优势，而且有威慑对手，不战而胜的奇效；对被告来说，管辖权异议成功，可以挫败对手锋芒，打乱其诉讼步骤，甚至赢得诉讼逆转；特别在一些重大案件中，二地法院司法实务观点不一或各自具有一些本地资源时，抢占或引导到利于自已一方的法院管辖，可以说案件就成功一半。本案中，原告在自己一方所在地贸然起诉，造成被告很大的被动，后来被告管辖权异议成功，促使原告放下态度，达成较为适宜的和解方案。
2. 法律上关于提交管辖权异议申请的期间规定：人民法院受理案件后，当事人对管辖权有异议的，应当在提交答辩状期间（收到起诉状15日）提出书面申请。此外按照司法实务，被告实际参与开庭或提交答辩状的视为认可管辖（即使当前法院管辖权本身有问题）。后续不得再主张管辖权问题。此点很重要。
3. 对法律条文的解释，应依照其在法律体系上的地位，依照编、章、节、条、款、项的前后关联位置，或法律、司法解释相关规定，阐明其规范意旨，否则很可能造成法律的适用错误，相反，如能在运用一条法律的同时，从整体、全局的角度联系、引用其他相关法律条文，可使自己一方所提出的观点具有更强的说服力，从而达到所希望的论点。
4. 一个实务精深的法律工作者，其良好的法律技能需要精准的概念辨析，并明确法律概念的内涵和外延，从而有助于更深入地理解、掌握一项法律概念，切不可粗枝大叶，甚至造成法律的适用错误。比如本文中涉及到的“标的”和“标的物”两个概念是完全不同的，正因为在“标的”和“标的物”两个概念的充分辨析下，理出本案管辖的漏洞，并尽力阐述，最终获得一、二审法院的支持。
相关法条
1.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》的解释
第十八条 合同约定履行地点的，以约定的履行地点为合同履行地。
合同对履行地点没有约定或者约定不明确，争议标的为给付货币的，接收货币一方所在地为合同履行地；交付不动产的，不动产所在地为合同履行地；其他标的，履行义务一方所在地为合同履行地。即时结清的合同，交易行为地为合同履行地。
合同没有实际履行，当事人双方住所地都不在合同约定的履行地的，由被告住所地人民法院管辖。
2.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民间借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(2020修正)》
第三条 借贷双方就合同履行地未约定或者约定不明确，事后未达成补充协议，按照合同相关条款或者交易习惯仍不能确定的，以接受货币一方所在地为合同履行地。
3.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》
第二十三条 因合同纠纷提起的诉讼，由被告住所地或者合同履行地人民法院管辖。
4.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》
第三十六条 人民法院发现受理的案件不属于本院管辖的，应当移送有管辖权的人民法院，受移送的人民法院应当受理。受移送的人民法院认为受移送的案件依照规定不属于本院管辖的，应当报请上级人民法院指定管辖，不得再自行移送。
作者简介
赵 宇
全国专利信息师资人才
全国企事业知识产权管理先进个人
瀛和律师机构（全国）知产委、副主任
天津市专利信息传播利用讲师
天津律协知产委委员、专利组长
瀛略律所合伙人律师、专利代理师
曾经在专利事务所精专于知识产权法务工作；之后北京、天津的高科技企业担任法务部长等职位，具有丰富的一线企业知识产权及法务工作的实操经验，特别是在企业知识产权类法律风险的预防、控制和解决中，成绩突出，经办过数百件知识产权争议、经济合同、商事纠纷的案件；多次在最高法院及地方高院代理案件，得到当事人好评。
赵丽君
专利代理师
助理级工程师
天津大学法律硕士
法律和理学双学士学位
曾任职于检察院，熟悉刑事案件办理流程，后在国内知名医疗器械领域科技型企业从事知识产权工作，负责专利检索、专利撰写、专利申请、审查意见答复等工作，熟悉企业知识产权全生命周期流程管理，知识产权行业工作经验丰富。业务范围涵盖专利、商标、著作权诉讼与非诉讼、民间借贷纠纷、海商案件、常法服务、合同纠纷等。